云渚(缘更党,慎入)

精准踏进北极圈冷坑之最的刀子精

旭禾:《兰因絮果》

番外:《长相守》(下)

  (3)

  那天之后,父王因着我偷溜出宫这件事大发雷霆,没哥哥拦着差点动手打我了。我被吓得不轻,我偷偷跑出去玩又不是第一回了,父王至于这么生气吗?我把这个疑问告诉哥哥,他却道,“父王气的不是这个。”

  我不解:“那他在气什么?”

  哥哥:“气你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我便想起了那块匾额上写的字,还欲再问哥哥却不想再理我了,留下一句:“以后别再去那儿了,父王会生气的。”就走了。

  就因为这件事,我被父王关在房间里整整绣了一个月的女红,他还吩咐除了给我送吃的谁都不许和我说话,什么时候绣出来的东西像个样子了,才能出去。

  可是天赋所限,我绣了一个月也只绣出来一个小香囊。哥哥拿着我的香囊,颇为疑惑的说道,“你这绣的是蜈蚣…还是瘦了的毛毛虫?”

  我一把把香囊给抢了回来,大声道:“这是龙!是龙!”这是能腾云驾雾的龙,才不是什么蜈蚣和毛毛虫。

  哥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说呢,这如果要说是蜈蚣,腿就少了些。可要说是毛毛虫,腿又多了些,原来是龙啊。”

  我抱着香囊转过头去生闷气,不打算再理他了。

  哥哥憋着笑把我的身子给转正过来:“好啦好啦,我与你说着玩呢。是龙是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才不想相信他这种一听就知道是拿来敷衍我的话,继续生闷气。哥哥便道:“你若不信,可将这香囊赠予我,我日日带在身上。旁人问起我也说龙,如何?”

  起先我还以为哥哥就是说着玩玩,可他居然真的带在了身上,还一带就是许多年,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我被解了禁后,苏嬷嬷就对我管教得越发严厉,我再也找不着任何机会偷溜出去玩了。不过这日子我也没过上多久,因为……我没几天就跑去参军了。

  哥哥为了这事差点没和我断绝兄妹关系,扬言我要是敢出王都一步,他就敢打断我的腿。不过我才不怕他,毕竟这事父王是准了的,他就算是想打断我的腿也没辙儿。但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离都那天,哥哥没来送我。

  我打马转头看向那空空荡荡的城墙头,十分惆怅:“哥哥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可我从前疯的再怎么厉害他也没这样啊,怎么办呢?”

  我这厢正苦恼着,那厢云潆就赶着上来说风凉话:“公主,每件事每个人都有它的另一面和底线,从前世子殿下之所以愿意替公主遮掩,那是因为公主不曾触及殿下的底线,可这一回公主做的实在太过了些。”

  我听了这话难得的和他正色起来:“云卿莫不是以为本殿只是一时兴致上来了,随便闹着玩儿吧?”

  云潆睨我一眼,虽没说话可意思是摆在那儿的。我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就算我真是胡闹的,可父王和秦将军会容许我胡闹吗?战场之上千钧一发,生死仅在一念之间,我还没不懂事到拿别人和自己的性命来玩闹的地步。”

  云潆被我这话唬的有些找不着北,张了张口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我已经打马朝前而去,我嘴里哼哼着一首歌:“想那日束发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想那日挟剑惊风,想那日横槊凌云……流光一瞬,离愁一身,望云山,当时壁垒,蔓草斜曛………”

  大军浩浩西行去,烟尘千里。

  

  (4)

  哥哥实在忒小气了,我在边境待了三年他也就派人给我捎了个口信,连封家书都没给我寄过。我琢磨着他估计是在气我当初参军那事,所以此次回京我一定得把他哄好了!

  我摩拳擦掌,踌躇满志,然后回去就听了一耳朵关于我哥哥的风花雪月。

  好巧不巧,这故事的女主人公,也是一位圣医族圣女。

  年前父王的身子不太好,就按旧制召了圣医族圣女进京为他医治。谁能想到她会和我哥哥闹出这么些个事情,先是春猎之时她遇险哥哥舍身救她,再是父王有心为他们赐婚。虽说都是捕风捉影没个依据的传闻,可这传闻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就连我也不禁开始妄加揣测,一时间外面疯传这位圣女就是下一位熠王后。

  她是不是下一位熠王后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还是淮梧的公主,唯一的公主。

  所以回去不久之后,我就借着身有暗疾的名头把她给召来我的公主府。

  不得不说,这位圣女是个美人。她们圣医族自从得了恩典不必再为熠王殉葬也能自由婚娶,就摘去了那笼在每一个圣医族人面上的面纱,得以以真面目示人。这位圣女莫说是放在那小小的圣医族之中,就是拿来同全淮梧女子比较,她也是数一数二的。

  圣女提着药箱走进来端的是弱柳扶风之姿、拿的是闺阁秀门之态,向我盈盈一拜:“臣圣医族圣女云烟,见过公主,公主万安。”

  说真的,我要是个男人,估计也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时之间,我想起了那个很著名的“我见犹怜”的典故……

  不,等等,打住打住。我这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我今天是来刺探军情的,不是来欣赏美人的。

  我拿出我这辈子最端庄,也是最假的笑容:“圣女一路辛苦,快快请起。”

  云烟起了身笑得温温柔柔:“多谢公主。”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的手枕垫在我手腕下,为我细细诊起脉来。在这个过程之中她还询问了我平常的衣食住行和一些不良嗜好,总之到了最后我从关于她和我哥哥的事情我一样都没打探出来,反倒是送给了她一大堆和哥哥有关的消息。

  亲自把人送出去之后,我仰天长叹——美色误国啊!

  我消停日子没过几天,就有人给我送来了大把大把的请帖,今天这家要给我洗尘明天那家要给我接风,我喝了几天的酒实在撑不下去了就躲到父王宫里去了。

  父王坐在案桌后面拿着一卷书,抬眼瞧我:“你这又是到哪里去疯了?”

  “哪有,”我佯作不高兴的模样,“女儿近来可乖了,没出去闯祸。”

  “你没出去闯祸才叫人担心,”父王把书放下正色起来,“本王听人说你前几日召了圣医族圣女去了你的公主府,可是在战场上受了什么伤?”

  我一愣,委实没想到这消息竟然能传这么快,就连许久不理朝政的父王也都知晓了,那……哥哥呢?他应该也知道了吧,为什么从没亲自来看看我呢?

  我心里想着这些,面上却装出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有,儿臣的功夫父王难道不知道吗?能伤着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我绕过案桌走到父王身边坐下,抱住他一条手臂,“儿臣就是想试试那个圣女医术如何,能否配得上给父王治病罢了。”

  父王睨我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是试试她的医术,还是试试她的人啊?”

  我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好半响没能答出话来,父王见我如此也没多说只让我离他远些安分一点,别搅了他看书。

  我百无聊赖的在父王的书房里东游西逛、东翻西找,心中烦闷不堪扰,可能是我运气好又或者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我从父王书房的一个角落里,翻出了一副画。

  那画技、那落款无一不在向我透露出一个讯息——这是我父王旭凤的亲笔画。可那上面画的不是江山千里、花鸟虫鱼而是一个穿着红衣站在粉色花树下的姑娘。

  这可不得了,我八卦之心顿时熊熊燃烧之前的那点惆怅全被我给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幅画到父王跟前去,我问他,“父王,这画上的女子……是谁啊?”

  父王见着那画就这么愣在原地,直到我以为我可能犯了一个大错误,他才缓缓开口:“你们没见过她,这是父王的妹妹,你该叫一声姑姑的。”

  “啊,”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姑姑?可父王不是没有妹妹吗?”

  父王从我手上拿走那幅画,小心翼翼的重新合了起来:“不是亲妹,你自然是不知晓的。”

  我还想再问,可父王已经不乐意再搭理我了,往门口一指示意我可以跪安退下了。

  我便只得灰溜溜的退下离开,直到快要走到宫门时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一件事——那幅画上的女子,好像穿了一件,红色的,百褶凤尾裙。

  

  (5)

  自那天以后,我又去了几次父王的书房,可都没再见着那幅画也不知被父王收到哪里去了。

  不过我到也有意外之喜,我没回进宫给父王请安总能瞧见哥哥和那位圣女,有时是圣女给父王调理身体哥哥就在旁边给她递一些瓶瓶罐罐,动作十分熟练,默契不言而喻;有时是在花园里,他二人漫步其中,前天晚上刚下了一场雨,路面不免有些湿滑,圣女一个不留神险些滑倒,好在哥哥及时扶住了她,我瞧见了圣女有些泛红的脸;还有些时候,我其实没见着他们的人,却听见了声音。随侍告诉我说,这是世子殿下的琴音。我问,那箫声是谁的?随侍笑了笑,道,是圣女的。我便默然不语。

  王都流言四起,大家都说好事将近,每个人都很开心,我……或许也是吧。

  我自回来以后,就整日的无所事事,在公主府闲得都快要长蘑菇了,便只能每日进宫去给父王请安,同他说说话。可父王说我纯粹是去给他添堵的,叫我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其他地方逛逛,说不准就能和哪家公子对上眼了,免得他攒的那几屋子的嫁妆没处使。

  我便依言去了其他地方转了转,可不管我去哪里总能听到有关哥哥和圣女的事,他们都说父王而今年事已高近年来身体又不太好,王室是该有一场喜事来冲一冲了。再不然就是有人打赌,赌的就是他俩什么时候成亲,我也跟着下了一回注。

  唯有一回,我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我听到有人说:“其实若真论出身,最适合世子殿下的应该是公主才对,圣女的身份到底是低了些。”与他同行的另一人反驳道,“非也非也,圣女出身虽无公主高贵可却妙手仁心菩萨心肠,百姓都对她赞不绝口。咱们淮梧可有三十年没有过王后了,怎能只看出身?再说了,公主一个武将,显然是做不好王后的。”

  我听了这番话差点没和那个人打起来,得亏我是和云潆一道出去的,不然还真不知道有谁来给我收拾这个烂摊子。

  回去的路上,我和云潆相顾无言,等我要进公主府了云潆才开口,他说:“您该去告诉殿下一声的,公主。”

  我什么也没说,只冲他笑了笑,然后就走了。

  又过几天,宫里又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这事起源于我父王觉得宫里人太多了打算放一部分人出去,还顺手放了一批掖幽庭的罪奴。虽然说这些罪奴还是没能脱去贱籍,也无法从王都出去,可好歹不用再掖幽庭里被人作贱了,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紧接着就有一个罪奴捧着一个小木盒在御花园里拦了我父王的路,她说她是南平侯府的旧人,此次前来是想借着旧主的面子求我父王的一个恩典。

  我当时就在旁边,还暗自腹诽这女人是不是疯了,谁都知道当初南平侯叛乱的事情,父王只抄了家而没有来个诛九族都算好的了,她居然还敢来触我父王的霉头?再说了,一个叛臣,哪来的什么面子?

  可没成想我父王在听了她这一番话后,颇为认真的问道:“你所求为何?”

  “老奴……”那罪奴捧着小木盒跪在冰凉的青石路上,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只求归乡,为旧主守墓。”

  我心道这女人真的是疯了疯了,父王这回肯定要大发雷霆。可父王不仅没生气,反而让人呈上她一直捧着的小木盒。

  那木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支红玉做的簪子。

  我瞧见父王浑身一震,好一会儿他才低着声音说道:“准了。”又过一会儿他又问,“你是……她身边的人?”

  “是,”那罪奴答道,“老奴名叫紫苑,原来是郡主的贴身侍女。”

  “哦,”父王点了点头,“我说瞧着你有些熟悉。”

  他挥挥手让人带那罪奴下去了,还特意吩咐好生照顾她,等过几日家宴过了以后再把她送走。

  说到家宴,就不得不提一下了,这是我父王最奇怪的一个习惯。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在宫中大摆筵席,可偏偏无年无节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庆祝什么。就因为这件事,还有几位御史上书说他铺张浪费呢,可是来这几个人全被父王寻了由头拿了错处贬出王都了,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废过一句话。

  我记得我师父秦潼将军还感叹过,说我父王真是有当昏君的潜力。我当时听了他这话差点没被吓死,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四下看看,生怕隔墙有耳。可他却相当淡定,说就算被父王知道也没关系。

  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不过这都是小事,大事是在那天的家宴上,哥哥公布了他的婚讯。

  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那新嫁娘不是圣医族圣女云烟,当然也不可能是我了,是左相家的大女儿,一个叫盈盈的姑娘。

  别说是我了,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给劈了个外焦里嫩,尤其是那些下了注赌他和云烟什么时候成亲的。宴席散去后,我一路向东闯进了哥哥的寝殿,他似乎并不意外我会来找他。

  “兄长这是什么意思?”我站在他面前双手死死的紧握成拳。

  哥哥皱着眉看我:“什么什么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道:“今天的事,还有你和云烟。”

  “哦,这个啊。”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和盈盈的婚事早就定下了,父王也是知道的。至于云烟,我和她只是朋友而已。”他看着我不善的脸色又道,“你不会也跟着外面那些人下注了吧?没事没事,输了多少,兄长给你补上。”

  我听他这话直接被他给气笑了:“朋友?我可没听说什么朋友能想你们一样,三天两头的被人传出风言风语。”

  哥哥闻言,面色冷了下来:“惜儿,你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吗?”

  “我、知、道。”我看着他,看着我唯一的哥哥,我心中的支柱,那个就算是要我平山填海我也想走到他身边去的人。我终于不争气的落下泪来,他是个多聪明的人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如此反常,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对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我一把抹去面上的泪水,笑着问他:“哥哥就这么,看不上我吗?”

  哥哥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住嘴,惜儿。”

  我却不肯如他的意,反正我这么多年来也没让他如过意,不差这一次了。我接着说道:“论出身,我是王室正统入了玉碟的公主;论助力,我是秦将军唯一的弟子,握着南境兵权,战功赫赫;论情谊,我和哥哥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感情………”

  哥哥挥手,摔碎了桌上一套茶具,清脆的声响总算换来了我的缄默不言。这么多年来哥哥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呵斥了我,他目光沉沉:“你逾矩了。”

  我就这么看着他,他也这样看着我,僵持了好一会哥哥突然别开眼,转过身去:“等过了这一阵,你就回南境去吧。”

  我尝到了一点铁锈味,似是嘴唇已经被我自己给咬破了。我目光往下移,便瞧见了一个挂在他腰间饱经风霜的香囊,这是很多很多年前,我被父王关在房里钻研女红绣了一个月才弄出来的东西,还曾经被他嫌弃过。

  我忽然就想,慕遮可真是个王八蛋啊。

  我伸手夺过那个香囊,当着他的面将那香囊扯成两半。

  哒——

  哒——

  香囊上用来装饰的两颗南珠落在了地上,滚了一会儿,不知跑哪去了。

  哥哥震惊的看着那个被我扯坏的香囊,又看了看我,一指房门,言简意赅:“滚。”

  我把香囊扔到他脚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公主府后,我的管家来报我,说是赌坊有人求见。我当时心里正难过着,想也不想的说道:“让他们滚,本殿可从来没欠过他家的赌资。”

  管家被我吓了一跳,唯唯诺诺的说:“不、不是,公主您误会了。他们是来给公主您送钱的,说是您赌的局开了,您赢了。”

  我这才想起来,前几日我压的那个荒唐的注。

  人声鼎沸的赌场里,大家都在讨论世子殿下何时成亲,我在那儿压了一枚金元宝,霎时间整个赌场都安静下来。因为,我赌他们成不了亲。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

  这还不如输呢,我心想。

  

  (6)

  家宴过后,我和哥哥再没说过一句话。

  就连上朝时,也不乐意施舍对方一个眼神。

  可我们两个还是得有交流的时候,父王的病情忽然就加重了,我和哥哥轮流侍疾总得说上几句但也只有几句。父王就这样一天天病下去,云烟暗示说,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这天,父王的精神特别好不仅能下地走路还一连喝了好几碗粥,把哥哥和我叫了过去说了不少话。我知道,他的大限来了,他自己也知道。父王说了一会儿,有点累了靠在床头休息,半响他突然问道:“前段时间来求恩典的那个罪奴,归乡了吗?”

  我愣了愣,答道:“没呢,她人现在还在掖幽庭住着。”

  父王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惜儿,你陪着父王走一趟,去个地方吧。”

  我扶着父王,去了一座旧宅邸,同行的还有那个罪奴。

     我发现,父王似乎对这儿很熟悉。

  这么杂草丛生的园子,他竟然能带着我们七拐八拐的一路拐到了那个种着粉色花树的小院子里,还不迷路。

  那名叫紫苑听说是这座宅邸旧仆的老妪,看着站在院中的父王缓缓开了口:“想不到,王上还记得郡主……不、是记得这儿的路。”

  父王没说话,在庭院里的花树下站了许久。然后他动了动,上前几步推开了那扇屋子的门。

  这应该就是被所有人忌讳着,又或者说是被我父王忌讳着的那位郡主的闺房了吧。出乎意料的,这里虽然被封了多年到处都是灰尘,可并没有被翻动的痕迹,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可我分明记得,南平侯府早就被抄过家,这一路上我也看到了不少地方被人翻得七零八落的。偏偏这里,就跟没人来过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主人还在时的模样,这真是太奇怪了。

  而更奇怪的是,房间里有两个大大的挂件,一个空空如也,一个上面挂着一件大红色的喜服,结满了陈年的霜。

  紫苑见我和父王都盯着喜服看,或者说是我盯着喜服而父王他盯着空架子便主动为我们解释道:“这是那年,王上出征负伤回来后,郡……我们姑娘亲手备下的。空的那个原来挂着的,是孝服。”

  我看见父王浑身一震,好半晌他才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一下那套喜服,然后如被电击一般迅速的缩了回来。他转身,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我瞧着他的背影狼狈极了,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我忽然心念一动,对着一旁站在紫苑道:“ 老人家,您知道三月初五,是什么日子吗? ”三月初五,是前几日家宴的时辰。

  紫苑浑浊的眼亮了亮,却不是因为激动,两行泪从她那长满皱纹的干枯面容流下。

  她说:“那是我们姑娘的生辰。”

  “她去时,不过十八岁啊。”

  

  (7)                           

  那天晚上,父王就起了高烧,他们都说他可能撑不过三更了。

  我跪在父王床前,泪水如同决了堤一般。父王艰难的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别哭了,又和我说了一大堆的话。等他累了,便不再言语,他眨了眨眼失神的望着我。那一刻,我觉得他不是在看我,倒像是透过我看另一个什么人似的。

  他忽然笑了:“别哭,穗儿,哥哥没事。”

  这是父王留在世间的最后的一句话。

  我父王是千古一帝,他的丧事自然办得声势浩大风风光光,可他却留下诏书言明自己不入王陵,反而要葬在淮梧边陲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里。

  那些讨厌的御史们又上书了,说这不合礼制。一向恪守礼法的世子殿下却没理会他们,把这些折子全给压下了。

  我扶着父王的棺出了王都,依照他的吩咐将他葬在那个小村子里,也没回王都复命顺着路回南境去了。

  等我再回到王都时,十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我女儿都有三岁了。我带着夫君和我那小女儿一起回去,只为奔丧。

  淮梧从前的世子殿下,而今的熠王,那个会背着我走过长长的朱雀街的、带我回家的少年,不在了。

  我听人说,他是在上元佳节的夜宴上,多喝了几杯酒上了虚火,药石无医,就这么去了。

  南境离王都太远,哪怕我把小女儿和夫君都抛在身后,自己一个人骑马赶回去也没能见着他最后一面。我看着王都城墙上升起的白幡,大逆不道的想着,慕遮可真是个王八蛋啊。

  他对我好时恨不能将我宠上了天,宠到让我以为他永远不会离开我。一旦狠心起来,就几年几年的不给我写信,几年几年的不肯召我回王都让我见见他。就连他病了快死了,也不肯让人给我送个信。

  他可真是个王八蛋啊,我这样想着一头栽在了雪地里,不省人事。

  我这回从马上摔了下去,一个不小心把腿给摔折了,等我能下地走路的时候,他早就落葬了。

  有缘无分嘛,得认。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我伤好之后,先是进宫去觐见了那只有八岁的新王,我的小侄子,又从太后那儿得了恩典能去我小时候住过的院子看一看。

  去的路上我路过了慕遮还是世子时住的寝殿,见到有几个内侍正在烧着什么,我定睛一看却是在烧他从前用过的一些随身用品又或者是随手写的纸张。

  其中有个东西我特别熟悉,那歪歪扭扭不堪入目丑的像条毛毛虫似的龙,破旧不堪饱经风霜的一个小香囊。我分明记得,当年我曾亲手将它撕碎,可现在它不仅被缝好了就连上头的两颗南珠也给重新镶嵌了回去。

  我上前几步,从内侍那里拿过那个香囊,仔细摩挲着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了一首诗——

  回波一望悠悠,明月难见白头。拟山荣枯有尽,若水细细长流。*

  我看了一会儿,便又将那纸条给塞了回去,递回给内侍。站在原地,看着那香囊被投入火盆,化为灰烬。

  又过几日,我去了一趟郊外的霖安寺,点了一盏光明灯。可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我在那里意外的发现了一盏颇为古旧的光明灯,样式同我手中的不太一样,我便问主持那灯是用来求什么的。

  眉目慈善的主持看了那灯一眼,对我说,那是一盏求来世的光明灯。

  说来也巧,那光明灯上的字迹和名字我都挺熟悉的。

     我想,其实云潆说得对,每一件事都有它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就好比那个被撕坏又被补好的香囊,或者是眼前这个有父王字迹的长明灯。

  对了,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的名字?

  我叫惜禾,珍惜的惜,穗禾的禾。

  

————碎碎念的分割线————

  啊啊啊啊啊我终于写完了啊啊啊啊啊啊

  *:出自大风刮过《又一春》,名叫《回波辞》

  贴一下这首诗的翻译:美人回首一望眼波悠悠/明月呵,这人世间又有几人能够白头/想把你比作山,可山也有枯荣尽头/不如把你比作水,看你细细长长的流。

  

  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这篇番外会这么长,有一万三千多个字,堪称我更文以来的巅峰!(星星眼:快夸我快夸我)

  首先是要解释一下那个求来世的光明灯,这个是我杜撰的,真正的光明灯没有这个品种。

  其次是要道个歉,我这几个星期以来一直很忙,我们学校办运动会我是学生会的要帮忙组织工作,腾不出手来更文。所以《长相守》一直等到今天才更完。

  这篇文虽然叫《长相守》可这里面我点明写的cp都没能相守,惜禾和慕遮、旭凤和穗禾,上一代的遗憾延续到了这一代。

  可不一样的是,慕遮是自愿的,而旭凤是被动的。

  在这个故事的设定里,慕遮其实有一个隐形的属性——先天不足,所以他连三十五岁都没过就死了。这是他拒绝惜禾的主要原因,还有一些次要原因后面有时间会单独写一个慕遮视角说清楚的。

  至于惜禾,她其实是另一个版本的穗禾,可她比穗禾幸运的多,她的童年安稳无虞虽然余生将在遗憾中度过但也有慰藉,最起码她在故事的结尾知道了慕遮的心意。

  虽然晚了一点,但心意和情意皆已想通,也算是不枉此生。

  而关于熠王和郡主的故事也就到这里为止啦,敬请期待魔尊和魔后的故事哦。

  有时间的话我也会出一个人间旭凤的视角,没时间的话……就直接写正文好了(顶锅盖跑)

  

  也不知道小可爱们有没有看出来两对cp身上都有的一个隐藏虐点,猜中了有奖哦,日更三千连更两章,正文或者甜甜的番外。

  如果猜不中的话就在下一次的文的碎碎念里公布。

  好啦,这就是今日份的碎碎念,大家下周见。

  ps:最近天气变化实在太快,小可爱们一定要注意保暖哦!

  

评论(41)

热度(168)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